3月29日,26歲的澳籍華裔前記者許秀中(Vicky Xiuzhong Xu)突然被內地媒體起底,形容她是極端反華敗類,指責她有份撰寫新疆維吾爾人被強迫勞動報告,是“新疆棉”幕後推手。內地媒體的文章題目爲《叛國、吸毒、群交,90後女漢奸許秀中》,稱她參與撰寫ASPI去年3月發表的報告,報告提到2017到2019年間,有超過8萬名新疆維吾爾人被送往中國9個省分27間工廠強迫勞動。報告被西方政客拿來四處渲染炒作,甚至令美國通過《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要求美國制裁中國官員,當局甚至發發布“新疆棉花制裁令”,所以認爲導火線就是許秀中和她撰寫的報告。
【26歲華裔姑娘許秀中揭露“新疆棉” 被內地媒體攻擊】
— TimedNews.com (@TimednewsC) March 31, 2021
許秀中突然被內地媒體起底,形容她是極端反華敗類,指責她是“新疆棉”幕後推手。由於她執着不懈地堅持揭露報道這些新聞,她在感情上受到傷害,陷入糟糕的處境。她在網上遭到謾罵,受到中國當局的監控。https://t.co/cMFalrxj5G pic.twitter.com/ld4G0T2JHn
澳大利亞首位揭開中國監禁維吾爾人真相記者之壹
內地評論文章指,出生於甘肅的許秀中曾於中國傳媒大學就讀,大學二年級到澳洲留學後,曾接觸中國異見人士、採訪反華分子,2016年開始爲ABC(澳洲廣播公司)工作,並曾在許多對中國留學生的負面報道中出鏡,其後加入被內地視爲反華智庫的ASPI。文章又形容,許秀中是廣大留學生群體中的“老鼠屎”,是上百萬個留學生中,“壹個兩個極端反華敗類”,靠抹黑自己的祖國而揚名在外。
不過,許秀中受訪時透露,她原是“百分百忠誠的民族主義者”,甚至在澳洲留學期間,會爲了支持中國政府而與教授甚至男朋友爭論;後來因採訪了壹名曾因在網上開中國領導人玩笑而入獄,其後移居澳洲的數學教師,令她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場,並開始對中國進行批判性報道。
據悉,她是澳大利亞首位揭開中國監禁維吾爾人真相的記者之壹。她曾說服澳大利亞維吾爾社區的成員將失蹤親屬的故事記錄下來。
自2017年以來,中國已經迫使至少100萬名維吾爾人進入新疆的政治灌輸營。這些維吾爾人是突厥-穆斯林少數民族。中國稱這些地方爲職業教育中心。中國在維吾爾分離主義者發動多起緻命襲擊後設立了這些機構,與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作戰。
作爲2020年3月發布的壹份相關報告的主筆,許秀中披露新疆有成千上萬的維吾爾人和其他受到壓迫的少數民族穆斯林被充當強迫勞動力。這些人遭到拘留、“接受再教育”,之後被發送到新疆以外的工廠工作。這些工廠爲耐克(Nike)、蘋果(Apple)、阿迪達斯(Adidas)和其他80個知名服裝、汽車和科技品牌供貨。
由於她執着不懈地堅持揭露報道這些新聞,她在感情上受到傷害,陷入糟糕的處境。她在網上遭到謾罵、被稱爲漢奸,受到中國當局的監控。
“許秀中受到各種各樣特別強烈的批評,以及對其相貌和身份的殘暴無情抨擊,”《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駐澳大利亞分社社長達米恩·凱夫( Damien Cave)說。許秀中在大學就讀期間開始爲該報做自由撰稿人。“幾乎每天都不斷有人憤恨地對她進行抨擊”,但是,他補充說,“從我見到她的時候開始,許秀中的膽子就不小。她不是會被別人噤聲的人。”
據悉,目前許秀中成爲中國政府的眼中釘,她回中國探親期間,多次被人警告,甚至在她準備回澳洲時,登機證又被扣留很長時間,令她以後再不敢回去,但她仍然堅持應該揭露中共如何迫害新疆維吾爾族。
許秀中接受媒體采訪講述蛻變過程
在壹篇ABC的新聞報道中,講述了許秀中從乖乖女到批評人士的轉變。
文章指出,許秀中在其脫口秀常用噱頭裏說的笑話是“要是我出了什麽事,妳知道我就是被人謀殺了。”而事實是,她收到了大量的死亡威脅。Vicky是她的英文名字。
在北京上大學時,她接受訓練,準備成爲壹名英語播音員,文質彬彬地向世界各地播出國家審查後認可的新聞。
但之後,敢言記者許秀中挑戰着西方對典型的中國學生的刻闆印象。她直言不諱、思想前衛、毫無保留且惹人注目。她對共產黨的幻滅是如此徹底,以至雖然年僅25歲,但可能已經無路可退了。
她的家人警告她不要回國;她可能再也見不到那些自己心愛的人了。這種分離讓人感到撕心裂肺,導緻了嚴重的衝突和深深的痛苦。
“我現在做的事情和工作的領域從來都不在計劃之中,”許秀中告訴《澳大利亞故事》(Australian Story)節目組。“我猜,對家人他們來說,我有點讓他們失望。”
作爲壹名調查記者,批評中國政府肯定會讓人感到孤單。許秀中在中國最親近的朋友也和她斷絕了聯系。
她說,“我隻是做自己的工作”,而與親友隔絕是付出的沉重代價。
許秀中是壹個孝順的中國孩子,在中國西北壹個20萬人口的“小”鎮長大。這個鎮位於中國最貧窮的壹個省內。她是父母的獨女。許秀中的父母“過着非常簡單的生活”,但在她身上傾注了壹切。
她從小學開始就接受政治教育。
“周壹早上有升旗儀式。學生們舉行升旗的時候,妳就得喊口號,”許秀中說。
學生們沒有選擇,隻能戴紅領巾,紅領巾表明妳是少先隊員。
“即使隻是個八歲的孩子,對政治壹無所知,但妳已經屬於這個組織了,”許秀中說。
“妳必須要表現出來。壹切都是爲了與他人保持壹緻。”
但是,許秀中總是與衆不同:“在壹個保守的小鎮,我有時候可能會惹人注目,令人不快。”
上學時,她因爲在學校實行的教育體制內表現另類而挨打。她說,那種那個體制不允許學生有自己的個性。
2012年,許秀中來到北京,就讀於中國頂尖的傳媒高等院校中國傳媒大學。
她主修英語播音專業。她說,這個專業就是爲了“培養政治上忠誠的電視界名人。這些人看起來世故精明,可以用無懈可擊的西方人的口音討論問題。”
2014年,許秀中選擇在她的壹年“空檔年”到珀斯壹所中學教普通話。
她說,當時她自己才真正接受了教育。她曾與卡琳·林文(Karin Lwin,音譯)共事。卡琳回憶說,許秀中那時是壹個“百分之百忠誠的民族主義者”。
許秀中很快就決定在澳大利亞修完學業,並申請在墨爾本大學學習政治學和媒體研究。
就在要離開珀斯前,她看到了壹張天安門廣場事件紀錄片的廣告海報。天安門廣場曾是她和傳媒大學朋友們在深夜派對結束後閑逛的地方。
這裏也是1989年時中國學生們爲了爭取更多民主自由而舉行抗議,結果遭屠殺的地方。
看這部紀錄片後,她既感到非常悲痛,又感到異常氣憤,因爲自己對發生過的事情壹無所知。這壹幕從中國曆史中被抹去了。她感到自己被背棄了。
“除了官媒和國家的報道外,人們看不到什麽信息,”許秀中說。
但是,銀幕上的鏡頭沒有讓許秀中完全信服。有報道說,美國中央情報局也介入了那次屠殺事件,她認爲這可能是真的。
在大學,有關中國的負面信息以及對中國侵犯人權行爲的指控讓她不知所措。
她支持中國政府。她的民族主義意識更強烈了。
“我和同齡人爭論,和教授爭論,還和男朋友爭論,”許秀中說。
“我那時想解釋說,壹些所謂的侵犯人權行爲實際上是合理的,因爲要管理壹個大國,妳就沒法對誰都那麽好。”
在這種防禦性的思想狀態下,她去了紋身店,在腳踝上紋了壹面中國國旗。
但是,她的心態卻開始有所轉變。
爲了完成壹項作業,她采訪了中國來的幾位持不同政見者人士。其中壹位就是吳樂寶:“我那時認爲他就是個騙子,所以準備去采訪他,寫文章揭露他。”
他曾是壹名數學教師,因在網上開中國領導人的玩笑而入獄,強迫每天勞動14小時,乾制造業工作。
他獲釋後在澳大利亞定居,被診斷出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和各種心理健康方面的問題。
他的故事改變了許秀中的壹生。她動搖了。“他的故事讓我深受觸動,讓我重新思考了很多之前的立場。”
她還在墨爾本大學就讀期間,有壹次回國因爲發表了壹篇報道,第壹次與中國當局發生了衝突。
許秀中撰寫文章,對有人指稱政府在洪水過後毫無作爲之事進行報道,結果遭到當面警告。當局之後在火車站攔住她,再次給予了警告。
2019年,許秀中回中國探望患病的祖母,壹位政府官員告訴她,別再搞新聞了。當她抵達機場,準備回澳大利亞時,登機牌又被扣留了相當長的時間,讓人感到心裏不安。許秀中準備飛出國的時候,她的母親很明顯被嚇壞了。
“我母親告訴我,‘有可能,妳要多做點脫口秀,少做新聞。有可能,妳以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許秀中說。
這壹時刻讓人深受震撼,但許秀中堅持寫報道,經常寫有關於維吾爾人的報道。這次,她的父親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遭到了警告。就是這個電話,破壞了她與家人之間的關系。
“我爸已經不和我說話了,”她說。
“我不禁認爲,我陷入這壹境地是自己的錯。我讓家人也陷入了這種處境中。”
“但是,我首次發表文章時,我才21歲,還很年輕,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快就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
“我認爲,這隻是壹條追求自由的永無止境的道路。妳永遠都不會有過多的自由或聲音。妳知道,永遠都不會有過多的公平,”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