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警方接連破獲華人地下錢莊 遊走“灰色地帶”

4月4日，據美國之音報道，意大利警察近日查獲了中國地下錢莊網絡，這些地下錢莊分布在羅馬、佛羅倫薩、帕多瓦、普拉托和那不勒斯等地，意大利警方指這些地下錢莊涉嫌洗錢，數百億歐元的資金通過地下錢莊流向中國。意大利反黑手黨委員會已經啓動對這些地下錢莊的調查。意大利財政警察已將該案通報歐洲刑警組織，同時近期針對地下錢莊、逃稅、非法用工、毒品販運和有組織賣淫等展開了壹係列行動。

【意大利警方接連破獲華人地下錢莊 遊走“灰色地帶”】
意大利警察近日查獲了中國地下錢莊網絡，這些地下錢莊分布在羅馬、佛羅倫薩、帕多瓦、普拉托和那不勒斯等地，意大利警方指這些地下錢莊涉嫌洗錢，數百億歐元的資金通過地下錢莊流向中國。 https://t.co/nwnGTc744c pic.twitter.com/4RjsYhK3As

— TimedNews.com （@TimednewsC） April 4, 2023

意大利本地的華文媒體對意大利當局破獲華人黑社會組織的壹連串執法行動亦有報道，中國外交部和中國駐意大利大使館對意大利當局的執法行動尚未作出回應。

意大利當局已經注意到從意大利到中國經過銀行係統的匯款幾年來出現斷崖式下跌，2017年有50億歐元從意大利匯往中國，到2021年下降到僅爲9百萬，意大利媒體報道指，新冠病毒大流行無法解釋這種斷崖式下跌，這壹數據意味着有巨額現金流遊離於銀行監管體係之外。

針對地下錢莊的調查

叁月以來，意大利破獲地下錢莊的行動頻繁見諸報端。米蘭《晚郵報》報道說，意大利財政警察通過電話監聽的手段查獲了壹個特大洗錢逃稅組織，該組織運作已有近20年。調查發現該組織開具虛假發票，通過虛構貿易的方式向中國轉移了2.7億歐元，檢方已經批準逮捕10人，另有12人禁足在家。檢方還批準對2.9億歐元實施預防性扣押，該洗錢網絡中有華人，也有與意大利財政警察關係密切的意大利人，此人運用自身經濟方面的專業技能幫助該組織逃稅，該組織向客戶收取9%的手續費。

意大利財政警察在佛羅倫薩發現壹處地下錢莊，佛羅倫薩《國家報》報道指，該地下錢莊位於佛羅倫薩壹處中國人開設的商店內，在普拉托另有壹個分支機構。該地下錢莊向中國匯款收取2.5%的手續費，警方已經逮捕2人，另有13人被懷疑從事非法金融活動和偷逃稅款正在接受警方調查。據報道，該地下錢莊人員將現金帶往中國，新冠大流行期間，由於旅行限製的因素，該團夥成員通過集裝箱或汽車運輸將現金帶到反洗錢立法不太嚴厲的國家，然後把錢存進當地銀行。

居住在荷蘭的王先生曾經是中國的執業律師，移民荷蘭後爲投資中國的荷蘭公司提供法律咨詢服務。王先生表示，波羅的海國家是洗錢的中轉站。“如果妳需要轉賬的話，現在呢，他們是去波羅的海叁國，那些國家目前又是歐盟國家，金融這壹塊，歐盟對他監管不像西歐包括意大利西班牙那麽嚴，他們還可以存現金，存完之後，妳再把錢匯出去。”

另有報道指，佛羅倫薩壹洗錢逃稅組織利用加密貨幣向中國轉移財產，30名華人企業家正在接受調查，通過對該組織的財務分析發現，該組織牽涉大量服裝和鞋業批發貿易的公司。調查人員推斷，該洗錢組織的四名成員通過壹係列復雜操作向中國轉移了1千萬歐元。

意大利錫耶納大學商業和法律研究係教授洛倫佐·紮尼（Lorenzo Zanni）對普拉托地區的華人經濟有深入的研究，他表示中國移民在爲意大利的經濟做出了貢獻，雙方合作將會創造很多機會，壹些華人的違法行爲損害了守法華人的形象。中國移民在意大利存在着平行於銀行體係的金融係統，遏製非法活動對於意大利和中國均有必要。洛倫佐·紮尼表示，大多數會計師是意大利人，意大利黑手黨組織也有可能幫助壹些人非法轉移資金。

“非法移民、毒品、賣淫，存在着壹個非法的網絡。控製這些錢財很重要，不光是稅收，而且是因爲這些錢和非法活動有關。所以這不光是意大利人、意大利當局的問題，也是中國社區的問題，我認爲中國社區繼續在意大利合法工作是很重要的。對於意大利來說，主要問題是，活動（應該）是白色的，轉賬可以很好的被追溯和分析。第二是活動的性質，這種平行的銀行體係不是合法的，甚至對於中國來說也是壹個問題。因爲壹部分錢來自俄羅斯和中國富豪，他們不想遵守中國的法律。我想這些富豪有很多錢用於奢侈品。如果他們購買奢侈品非法運到中國，對於中國來說也是壹個問題。”

位於美國華盛頓的智庫全球金融誠信（Global Financial Integrity）專家估計，中國地下錢莊每年洗錢超過1000億美元，中國地下錢莊體係規模難以估量，但毫無疑問有大量資金出入中國國境。

意大利調查人員估計，每年約有10至20億歐元通過地下錢莊進入中國的銀行賬戶，另有超過150億歐元從意大利經過第叁方國家，如斯洛文尼亞、保加利亞和匈牙利進入中國。此外，地下錢莊通過微信和支付寶快速進行小額轉賬。

洛倫佐·紮尼表示，從意大利到中國的匯款近年來大幅下跌，主要原因是金融科技的創新，中國人可以輕鬆使用微信轉賬，私人之間小額轉賬是合法的，然而如果這些渠道被壹個集團所控製，將是非常危險的。

荷蘭的王先生表示，中國移民使用微信換匯的做法非常普遍，壹方通過微信向另壹方發起人民幣轉賬，另壹方則按約定匯率提供歐元現金，避免了資金跨國流動。

意大利媒體《共和國報》報道指出，中國地下錢莊的客戶群體相當廣泛，從與黑手黨有聯係的毒販到意大利東北部的企業家，有俄羅斯寡頭，他們因爲製裁無法在意大利從事採購活動，還有熱衷購買意大利奢侈品的中國富豪。

意大利左翼的民主黨參議員恩裏克·博爾吉（Enrico Borghi）已經向意大利內政部和經濟部的部長提出質詢，詢問這兩位部長是否知曉所說的事實以及後續調查將採取的措施，併確保類似情況未來不再發生。民主黨參議員恩裏克·博爾吉在質詢中提到，非法轉賬係統和經濟犯罪交織在壹起令人憂心，還有有組織的大規模的毒品販運。

民主黨參議員恩裏克·博爾吉在接受意大利網絡媒體《螞蟻》（Formiche）採訪時指出，“建設全球化的構想——能源靠俄羅斯，安全靠美國，製造業靠中國，隨着烏克蘭戰爭的爆發，人們已經從這種想法中跳出來了。我們需要重新描述力量的平衡，中國不再是我們的拯救者，太多意大利人曾經認爲中國可以併且應該會拯救意大利。”

意大利經濟經曆了連續多年的疲弱增長，併且擁有龐大的債務。意大利在2019年與中國簽訂了“壹帶壹路”備忘錄。

遊走於“灰色地帶”

中國在改革開放以後，來自中國的移民迅速增長，大批華人投身服裝、餐飲和百貨行業。意大利是繼法國之後歐洲擁有華人移民最多的國家，意大利人口統計數據顯示目前意大利華人移民約爲30萬人，還有壹定數量的無證移民。

意大利警方近年來對華人企業展開了壹係列的突擊檢查，重點針對非法用工、偷稅漏稅、洗錢等行爲。意大利本地中文媒體經常發布華人爲逃稅而將公司開開關關遭到當局查處的消息，通常這些華人企業在經營壹段時間後將公司關閉，然後又注冊新的公司，以達到偷逃稅款的目的。

意大利總理梅洛尼在上任之初就表示將加大對違規企業的打擊力度。意大利政府製定了新規定，針對過去頻繁將公司開開關關有逃稅嫌疑者，設立新企業需繳納5萬歐元保證金，如果企業不繳稅將從保證金中扣除。梅洛尼是意大利自二戰以來最爲右翼的總理，在競選時提出了“意大利和意大利人優先”的口號，主張收緊移民政策、優先保障本國公民的就業和住房。

去年10月，意大利北部帕維亞財政警察逮捕了叁名華人老闆，他們被指控非法剝削工人，警方稱工人在廠房裏吃住，衛生條件惡劣，超時工作。梅洛尼在推特上評論說“我們對那些認爲在意大利可以將人類視爲奴隸的人零容忍，對不遵守規則和不公平競爭的人零容忍”。

梅洛尼的言論在意大利“華人街”網站上引發熱議，有評論稱“隻要中國人被抓到，那就是大功壹件，什麽髒水先潑壹下”。也有評論認爲“妳情我願的事怎麽可以說是剝削。這個梅洛尼不是爲了幫助工人，而是打壓中國企業而已。”但是有相當多的評論認爲，企業有義務守法，梅洛尼所指的情況確實存在。

壹直以來，每當出現意大利警方調查華人企業的報道時，不少華人在網絡上發帖，認爲意大利當局針對華人企業採取的措施屬於帶有歧視的選擇性執法。意大利中部托斯卡納大區的普拉托是紡織業重鎮，如今大量華人企業進入快時尚行業，廉價的服裝迅速佔領了歐洲市場。然而相對封閉的華人聚居地令當地人感到神秘，非法用工、偷稅漏稅、社會治安等問題令當地政府感到棘手。

洗錢疑雲

荷蘭的王先生表示，歐洲的中國移民主要來自浙江，浙江商人將中國的民間借貸模式移植到歐洲，通過約定俗成的契約關係形成了壹套獨立於銀行之外的借貸體係。這些浙江商人擁有很強的宗族觀念和地域觀念，來自中國其他省的移民也很難加入浙江商人的體係。

“他們壹直都是這麽來玩，在西方，比如說妳開餐館或者開超市什麽的，他們儘量是不願意用銀行的錢，他們家親戚朋友之間是互相可以融資的。”

王先生表示，中國對於外匯有嚴格的管製措施，每人每年僅有5萬美元兌換額度，迫使很多中國移民通過地下錢莊匯款。“我身邊的人，我了解的這種基本上都是走的地下錢莊，因爲妳走正規的途徑過不來的。妳不管買房也好，還是做生意也好，很多錢妳是出不來進不去，也很費勁的。”

王先生在提供法律咨詢服務的工作中與親中共僑領多有交集，王先生表示，很多僑領爲取得生意上的便利積極加入中共外圍組織，歐洲各國均有中共半官方背景的“中國和平統壹促進會”，還有親中共的商會和僑團組織。王先生分析說，如果能在中共半官方組織任職、成爲中國國安部商幹、或政協海外委員，則有可能拿到額外的外匯指標或其他匯款渠道。

洛倫佐·紮尼表示，中國移民形成的“關係”具有壹定的抗風險能力，在平行於銀行的體係內，家族成員互相幫助，或者來自同壹個村莊的人互相幫助，這就能解釋爲什麽中國社區在新冠大流行期間以及10年前的經濟危機期間比意大利社區更有彈性。

普拉托華人工廠多次被曝光雇傭非法移民、超時工作長達15小時、工人在廠房內吃住等問題，而被媒體稱爲“血汗工廠”。2013年普拉托壹家中國工廠的火災造成7名工人死亡，該時間讓意大利社會開始關注中國工廠的工作環境。

洛倫佐·紮尼指出，壹些在工廠裏上班的非法移民被扣押證件，工廠安全不符合標準，發生事故死亡的是中國移民，中國移民同樣是華人違法活動的受害者，華人移民的第二代在未來將會發生改變，更加融入主流社會。洛倫佐·紮尼表示，在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普拉托的華人能夠自覺遵守意大利政府的防疫規定，避免感染，受到了意大利社會的肯定，這說明中國移民社區可以與本地社區保持良好關係。

“第二代會幫助很多，因爲第二代說意大利語，他們更加了解意大利法律，他們更能理解我們的行爲方式，如果生意經營良好，這隻是尊重意大利法律的問題，對中國社區和意大利社區都有好處，因爲我們有壹個強有力的紐帶連接我們國家（和中國）。”

2016年夏，意大利警察對意大利中部普拉托的壹家華人工廠進行安全檢查時，雙方發生了大規模衝突。警方稱華人不配合警方的檢查。當地華人稱，意大利警方執法過度。時任托斯卡納大區主席恩裏克·羅西（Enrico Rossi）表示將堅決打擊犯罪行爲，併聲稱每年逃稅金額高達數十億歐元，這些資金通過洗錢渠道轉到國外。原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洪磊表示：“中國駐意大利使館和駐佛羅倫薩總領館已向意方提出交涉，要求其文明執法，公正調查，依法保障在意中國公民的安全與合法權益，同時提醒在意僑民依法理性維權。”此後，意大利警方爲調查華人黑社會團體在普拉托開展了搜捕行動。

2018年，意大利警方在普拉托的壹次行動中逮捕了華人黑幫組織頭目張乃忠。據報道，張乃忠領導的黑幫組織被指壟斷了華人企業在歐洲的運輸，敲詐勒索企業業主，併從事有組織的賣淫、販毒等活動。

2019年，意大利警方搜查了位於佛羅倫薩、比薩和普拉托的超過70家華商。中國駐意大利大使館發表聲明表示，中國尊重意大利當局爲保證市場秩序執行的行動。聲明還說，“我們希望在警方執行行動期間，中國移民的合法權利能夠得到保護和保證。”

由於歐洲的很多銀行開戶程序較爲繁瑣，且非法移民無法開通銀行賬戶，於是催生出壹批匯款公司和地下錢莊，其巨額資金流向中國引發了當地政府的注意。2015年，中國銀行米蘭分行以及約300人因爲洗錢案調查而被意大利當局起訴。佛羅倫薩稱有45億歐元從意大利轉移到中國，這些錢款由賣淫、偽造、逃稅及剝削工人所得。

此外，中國工商銀行馬德裏分行在2016年受到西班牙當局調查，該銀行五名管理人員被捕，該行被指控洗錢和稅務欺詐。近幾年，西班牙數家銀行凍結中國移民賬戶引發了大規模的抗議。

中國移民不入籍

目前中國已經恢復正常出入境業務，網絡上也出現了持旅遊簽證入境意大利找工作的討論，另有網文稱中國偷渡客可以免簽進入塞爾維亞，然後陸路途經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進入意大利。網絡上壹些貼文指中國國內找工作難，經濟形勢差，希望前往意大利尋求機會。米蘭中心火車站附近亦有壹些華人家庭旅館，每天隻需不足20歐元就可租到床位併附帶夥食。

自中國改革開放以來，自中國流入意大利的移民持續增加，偷渡潮在20世紀90年代達到頂峰，意大利幾十年來多次大赦非法移民，這些中國移民逐漸獲得正規身份。隨着中國經濟實力的提升，偷渡人群有所下降，部分移民開始回流，壹些老移民也選擇回國養老。

很多中國移民在意大利紮根幾十年，仍然保留中國國籍。意大利華人圈內的網絡輿論對於加入意大利國籍持排斥態度，併且希望下壹代保留中國國籍。壹名在意大利生活多年的抖音博主稱，加入意大利國籍是“忘本”。

分析人士認爲，大多中國移民來到意大利主要是出於經濟考慮。王先生說，早年來到歐洲的中國移民“悶聲發大財”，經過多年經營餐飲業，其中壹些人積累了上千萬歐元的財富，但是保留中國國籍。王先生表示，這些富商從來不談自己爲什麽不加入歐洲國家的國籍的真實原因，有富商的第二代在歐洲出生，仍然回到溫州娶媳婦，這些現象令人費解。

王先生介紹說，“我覺得經濟方面的原因得佔到90%以上。以我對那個浙江人的了解，經濟方面的原因更多。因爲浙江人，他不關心政治，他隻是關心這個政治能給他帶來的錢。首先呢，咱們中國人呢，基本上都是對祖宗都有這個情節。妳可能想保有妳的財富，妳辛辛苦苦賺的財富在西方，如果想保這個財富的話，如果是意大利籍或者荷蘭籍的話，可能將來孩子要面臨遺產稅，面臨各種各樣的稅費。因爲這整個歐盟的稅收體係是非常完善的，早晚妳是逃不掉的。但如果妳保留的中國國籍呢？還有可以轉移資產的其中壹個渠道，我覺得這可能是他們考慮的壹個主要原因，因爲沒人跟妳講那些東西。”